第六十四章 知墨 (第1/2页)
知墨
圣皇没有传唤大皇子,也没有派人去盯住他。
那是他的儿子,他不敢说是了解他,可至少他相信那个从小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
知子莫若父,大皇子也没跑,他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父皇,面对弟弟。
他从来不为自己的过错找借口,在他看来,找借口都是弱者的行为。
一天已经快要过去了,可圣皇还是没有等到他的儿子,对儿子的处置就压在御书房镇纸下面。
轩辕炽不是不知道他的父亲在等他,当太阳正辣的时候,一封圣旨传了出来。
第一,便是夫子庙考试正常进行;
第二,自明年起,各州设置避寒府,直属于夫子庙,但凡贫困考生前往长安,都可去避寒府报备,当夫子庙和避寒府确定了情况之后,可跟随赶考车队前往长安,住宿伙食一律由避寒府负责。
第三,柴薪桐欺君一案,由刑部发现新的证据,虽圣皇之言,一言九鼎,可天下之事大于圣皇,故收回成命,驳回重审。
大皇子听到这消息,沉默了,这三条没一句提到他。
可是他知道,条条皆与他有关。
若是圣皇不做这三个决定,他反而没有心理负担,大大方方的前去乾龙殿前。大丈夫,错了就要认,即便是要了他的头,他也不会皱半分眉。
可圣皇的这些行为,明显的都是为了他,他知道自己能活下来了,可这比让他死更难受。
他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自己的父亲,不知道怎么去面对那个画一家人画得极难看的弟弟。
当父皇变成父亲的时候,皇弟变成弟弟的时候,他害怕了,有些畏惧,不敢去享受普通人都能享受到的家庭温暖。
他不敢出门,只能躲在几乎空无一人的凤鸣阁内,以酒度日。
若是往些日子啊,那个白衣女孩尚在,她看不见自己颓废、胡子拉碴的模样,只会安安静静的弹琴,琴声一响,似乎能带走所有的烦恼。
可如今,这里没了朋友,没了敌人;没了莺歌燕舞,也没了运筹帷幄;没了皇家贵胄,没了贩夫走卒。
庭前树如故,只是多了一个酒鬼。
门咯吱一声响,一个老人走了进来。
他袒胸露腹的躺在了地上,风一吹,轻纱制成的帷幔飘扬,一股股酒意直钻老人的鼻腔里。
轻纱扬起的瞬间,老人看到了躺在地上的那位才过而立之年的皇子,心中既有可惜,也有一丝安慰。
心中无情之人,哪会醉得不省人事?
风过,纱落,脚步声在大皇子的耳边响起,他睁开通红的双眼,颤颤悠悠的站了起来,顺脚一蹬,把酒坛蹬到了桌子底下。
“陈大人。”他一副没睡醒的样子,通红的双眼无神,盯着那飘扬的轻纱,有气无力的喊道。
来者是陈伯驹,三省之一中书省的中书令。
和侍中安世襄,尚书令郭敬晖为圣朝的三支柱。
大皇子若是和郭敬晖还算得上点交情的话,那个陈伯驹可以说是素无瓜葛,三位堪比宰相的人物在皇储一事上从来都是不偏不倚,谈不上交情,更谈不上仇怨。
轩辕炽笑了笑。
“中书令,帮助父皇处理政事,想来对夫子庙的那些让步你们也是同意了的,是不是看到我这模样,有些失望?”
他说了,便提起酒坛喝了一大口酒。
陈伯驹点了点头,他身居要职,对这些事自然早知道,圣皇虽然说是和他们讨论,只不过是知会了他们一声,言语之中便能看出圣皇的决心。
“的确,这个模样和想象之中镇守南方,和五大部落鏖战的大皇子不一样。”
“他的确不应该是这样的,可我不是他,我只是一个差点弑父杀弟的畜生。”
陈伯驹盯着他,大皇子眼神闪躲,拿起酒坛,挡住了陈伯驹的目光。
“这些我不知道,我只是受人之托来告诉你一件事。”
轩辕炽头一歪,思索了下,放下了酒坛,颓然的笑道:“父亲的脾气我知道,他决计不会派你前来,应该是郭大人请你来的吧。”
陈伯驹再度点了点头。
“他说过,他给了你很多机会。”
大皇子点了点头。
“对,我辜负他了,他一定很失望吧,我错过了所有的机会。”
“可你最后自己却创造了一个机会,并且抓住了他。”
大皇子愣了愣,看着陈伯驹,最终坐在地上,任由头发飞舞,遮住了脸。
“可那有什么用呢?”他苦笑道:“有些事情,后悔没用,后悔得太晚了啊!”
偌大的凤鸣阁变得沉默起来,风也止住了。
一滴酒从桌面上滴到了倒在桌脚的酒坛上,打破了沉默。
大皇子低着头,声音低沉。
“我以后会去哪儿?”
“先去大理寺,然后回宫里。”
轩辕炽猛地抬起头。
“圣皇打算在皇后故居外不远处修一个小院子,里面啊,种满皇后当年喜欢的蓝樱花,和贤德宫内的一样。”
“也好,我会照看那些花儿的,母亲醒来的时候,一定能看到漫天的蓝樱花。”他平和的说道。
陈伯驹叹了一口气,一直背着的双手伸到了前面,攥在一副画。
“这是十皇子给你的,他说他想哥哥了。”大皇子眼角一动,手往前伸了伸,便又缩了回来。看得大皇子没有接,他把那副画轻轻的放在了大皇子的面前。
“他啊,很聪慧的孩子,只是在你们面前不用想太多,傻一点。当圣皇回来后,便去圣皇寝宫门口跪了三个时辰。我知道你的顾虑,可事已至此,有脸没脸都得面对。”
说完,陈伯驹看着大皇子,补充了一句。
“这不是我说的,代郭大人传话而已。”
陈伯驹摇了摇头,走出了凤鸣阁。
轩辕炽看着那副画卷,抿了抿嘴唇,最终手微微颤抖,鼓起了勇气拿起画。
……
竹谷之中,夫子在竹楼之外,赤着脚坐在了小溪边,任由溪水温柔的拂过脚面。
小夫子静静的站在他的身后,不敢言语。
“你这未来小师弟没事了,只是暂时醒不过来,这同命环吊住了他的命,至于怎样才会醒来,我也不知道。”夫子说着,从溪水中抽出了脚,用麻布擦了擦,套上了一双新草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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