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云中君 (第2/2页)
老者面目狰狞,只道璇烛一条性命唾手可得。狂喜之下频频催劲,但听“砰”的一声轰然巨响,正是他一只干枯左掌不偏不倚,业已正中璇烛胸膛。
璇烛眉关紧蹙,足下连退数步。转眼却又稳住身形,老者一番石破天惊之力竟似泥牛入海,未能伤其分毫。
那老者大惊,手间动作难免为之一滞。璇烛目光如炬,折扇敛作一握,矫若游龙纵横,刹那间在其神封、布廊等十余处要穴之上逐一点过。老者武功虽高,却因经脉遭人阻闭,使一身通天彻底之能再也无从施展。只一声闷响,就此软绵绵委顿在地,一张老脸扭曲形变,端的令人见之悚然。
自觉在鬼门关前堪堪走过一遭,少卿可谓心有余悸。原想赶紧去到恩师身边,渠料脚下刚一迈步,脑中忽的剧痛大作,眼前一黑,便猝然不省人事。
韶华早漾,浅蕴流光。多少曾经纷纷如梦,吹落归时芳菲满堂……
等少卿再行转醒,不知已是何时。他周身酸麻,只觉四肢百骸隐隐作痛。勉强抬眼游望,见四下轩敞明亮,种种布置素雅盎然,实是说不尽的熟悉亲近。
他深吸口气,自榻上勉强直起身来。觉自己既已好端端回到平日住处,料想恩师也应安然无恙。这二人情如父子,现今知他平安,总算教自己心中一块巨石堪堪落定。
“那老头儿看似疯癫,想不到武功竟会如此高明!”
少卿身上吃痛,转念再度反思那老者所使种种招式,乍看之下虽仿佛无甚稀奇,可假使仔细琢磨,却不难发觉里面其实另藏玄机。譬若捐弃浮华,返璞归真,举手抬足处处简洁明练。
回想璇烛平日所传授本门武功,固然同样堪称精妙绝伦,可一旦二者相较,却又不免彼此大相径庭。自己虽一时尚难断定究竟孰优孰劣,但今日所见种种,也足以指明一条往日前所未见之路。真可说得上塞翁失马,焉知祸福。
“先生今日为我以身犯险,我总该尽快赶去一趟才是。”
少卿满心惴惴,彼时那老者一掌落下,正中璇烛胸膛之景,至今也还历历在目。恍惚竟将自身伤痛摒诸脑后,只草草在肩上披了件衣衫,便急匆匆迈步出了门去。
“白师叔?您怎的会在这里?”
少卿在外面才走数步,却见远处影影绰绰赶来个身形壮硕,满脸虬须浓密之人。唯一令人颇觉费解之处,便是不知怎的,在其眉宇间好似正隐隐透着几分悻悻不已。
“我听人说少公子你遭了旁人算计,这才特意过来看看!怎样?身子可还吃得住么?”
那汉子赶紧改换面容,踏步流星来到近前。待将少卿仔仔细细端详半晌,这才哈哈朗声而笑。
少卿察言观色,还是从中发觉数许异样。一双星眸闪烁狐疑,不多时忽的抿起嘴来似笑非笑。
“只怕白师叔您来寻我是假,反倒是被人给赶了出来才是真吧!”
“胡说八道!”
那汉子遭人说中心事,直臊了个满面通红,只得梗起了脖子极力抗辩道:“我白大有堂堂七尺男儿,又有哪一个敢把我给赶了出来!”
“是了,白师叔您固然英雄了得,少卿从来敬重佩服。不过刚才这话若是教柏姑姑给听到了……只怕她也必定不会同您善罢甘休。”
少卿一脸戏谑,啧啧叹息之余,飘然转身便走。
“别别别!”
白大有急从心生,慌乱中一把将他手腕抓过,“你可千万别去寻她!否则……唉!否则我这条性命也就算彻底活不成啦!”
少卿本就是在假装,当即停下脚步,大摇其头道:“白师叔您也真是,有什么话不能好好的说?偏要跑出来自己受罪不可?”
“唉!这便是你有所不知了。”
“她若当真肯听我好好说话,那又怎会有现在这许多的劳什子?”
白大有一脸沮丧,只说今天自己本在堂里好端端的待着,自家媳妇却不知发起哪门子的邪火,找上门来披头盖脸,便赏给自己一通臭骂。更道当今一教之主璇烛乃是大大的天纵奇才,怎的丈夫在他身边几十年,却还依旧学不聪明?
“少公子你便来评一评理!教主聪明绝顶,咱们大伙儿自然人人佩服!倘若我白大有当真能有他的三分心思,那……那岂不是也该找个地方,去寻个掌门什么的来做做了?”
白大有一腔牢骚,只顾着大吐苦水。至于少卿却是兴致盎然,听他说到有趣之处,更面露莞尔,险些当场笑出声来。
白大有从旁无意见了,心中虽说着恼,又实在无可奈何。到头来只将万分苦闷化作嗟叹,幽幽感慨道:“说来说去,总归是女人生来就麻烦的很。要是当初我远远的便躲开了她,那又怎会落到现在这般田地?”
少卿笑道:“此事其实倒也并不难办,少卿正有一桩计较,只是不知白师叔您究竟肯不肯做。”
白大有如获至宝,一双温热大手愈发在他腕间紧攥,口中不迭急声催促:“你快说!我自然是肯的!”
少卿微微颔首,刻意摆出一副高深莫测之容,凑上前来同他低声耳语道:“柏姑姑既然气您不学无术,咱们倒不如偏偏就来个反其道而行之。”
“待会儿白师叔您回去后,便赶紧给柏姑姑双手送上一张字条。上面就写……就写……”
“是了!就写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保管教她到时一看,便对您心中欢喜至极。”
“沅有芷兮……思公子……”
白大有听着这天书似的话语,脑内更是云里雾里。以手骚头,不无迟疑道:“我若实在想见少公子……直接来这里找你也就是了,那又有什么敢不敢言的?”
“您说什么?”
少卿微一愣神,转眼恍然大悟。无奈只得强忍笑意,仿佛讳莫如深。
“师叔只管照我说的去做就是了。怎么?莫非还怕少卿会有意加害于您不成?”
“着呀!”
白大有猛地一拍大腿,又瞪大了一双牛眼,里面灼灼放光,“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那也自然一千一万个放心!”
“好!我这就回去仔细琢磨琢磨,堂堂男子汉大丈夫,难道还真要教这几个字给难倒了不成?”
“不错,正是如此。”
少卿频频点头,不住替他助威打气,“等到师叔和柏姑姑和好如初,可请您千万莫忘了少卿今日相助之功呐。”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白大有正喜不自胜,对少卿这番话自是从左耳进,又自右耳出,不消眨眼工夫便忘得一干二净。只是连连将刚才得来的十四个字颠来倒去,唯恐稍稍忘了分毫。
“我一定仔细用心,非要让你再也不来恼我。”
目送白大有步履生风,俄顷不见踪影。少卿终于嘴角一咧,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恍惚忆起自己此行目的,遂也只将这小小插曲放下,转而继续发足去寻恩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