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惊鸿瞥 (第1/2页)
“你想替李崇报仇雪恨,咱们大可另寻来日决个胜负,何必非要在此纠缠不清!”
少卿此话既出,松涛堂内顿时一片哗然。而在这其中最为震惊错愕者,自然而然非一众普陀门人莫属。
“李崇乃是杀我无因师兄的奸贼!此人说你们楚家弟子想要为他报仇,楚家主!请你当着在场众多江湖同道的面,这便把话讲个清楚!”
无相勃然大怒,一张脸膛涨作通红。举手抬足一副动作架势,俨然恨不能将李崇即刻食肉寝皮。
“无相师弟!出家人戒嗔戒愠,这些莫非你都全然不记得了么!”
无尘眉关紧锁,一语呵住师弟。悠然起身打个佛礼,言语之间喜怒无形。
“楚家主有所不知,这位李崇施主确与本派颇有渊源。”
“早年他曾拜在我无因师弟门下带发习艺。只是其生性乖戾,并无慧根,实与本派所宗背道而驰。无因师弟心存善念,原想佛海无涯,普度慈航,奈何却遭李施主恩将仇报,到头来反伤性命。此事如今想来,依旧令人唏嘘不已。”
“方才顾少侠言道,说这位小兄弟要为李施主报仇雪恨……老衲冒昧,不知楚家主对此事作何看法?”
“无尘大师明鉴,此事楚某先前确不知情。”
楚人澈心下亦颇为吃惊,然他执掌楚家日久,城府自然远较常人为深。脸上不动声色,说起话来则更加滴水不漏。
“还请大师放心,待稍后楚某自会问明个中原委。无论是个人私交,又或此人当真同本门有所瓜葛,我楚家定会给贵派一个妥善交代。”
“既如此,一切便仰赖楚家主弥节持中,为我辈诉此公道。”
无尘神情微妙,只因如今事情尚且扑朔迷离,倘若急于同楚家撕破脸皮,终归乃是下下之策。当下安抚本派门人且抑无名,暂待楚端与少卿分出胜负后再做打算。
“你含血喷人!”
楚端二目通红,如何不知少卿此举是何居心?耳闻周遭窃窃私语之声愈渐嘈杂,心中端的神烦意乱。奈何凡事从来欲速则不达,他越是想杀人灭口,周身上下便越不由得破绽百出。
少卿眸中一亮,心道机不可失。咬破舌尖振奋精神,又将身形飘忽晃动,顷刻欺至离其未足尺许遥处。一双肉掌挟八风之威啸涨,直拍楚端胸前膻中气海。
楚端见识非凡,顿时暗呼不妙。可惜如今自己方寸大乱,只来得及弯下双腿,紧贴地面匆匆掠退。然少卿一心志在必得,又怎会善罢甘休?步步紧逼,如影随形,一连数招将其迫得退无可退,眼见性命岌岌可危。
“手下留情!”
柏柔一声高呼,不啻醍醐灌顶。少卿身子在空中微微一震,恍然忆起二人此行目的。急忙忙收招撤势,总算凶险至极,保住楚端不至命丧当场。
饶是如此,这二人间胜负之数却已昭然若揭,直教在场人人无不看得清楚真切。
“承让了!”
少卿紧攥双拳,阴沉着脸转过身来,徐徐朝楚人澈迈步走去。楚端面如死灰,本就如蒙奇耻大辱。念及待会儿尚要遭无尘等人质问诘难,一时更不禁心神俱乱,端的如同天塌地陷。
刹那间!一道寒意自他眼底升腾骤涌,竟不顾四下众目睽睽,飞身一跃暴施暗算。十根手指寒光凛冽,恍若枚枚透骨钢钉,赫然直取少卿背心。
少卿大惊失色,如何料到他竟会恩将仇报?此刻自己身后煞气升腾如刃,灼灼砭刺肌肤,纵然有心闪身躲避,奈何终归业已不及。眼看楚端五官扭曲狰狞,恰似厉鬼凶煞般汹汹将至,一时竟呆若木鸡,好似将自身生死全然置之度外。
轻音漫响,如聆宫商。
待少卿自错愕中转醒,发觉楚端竟已莫名委顿在地。而其左耳太阳穴旁,反倒如鬼使神差般多出了一枚细小簪花。
这簪花通体皓如羊脂,内外繁饰雕镂,堪比天工造化。当中一汪浅浅水色若隐若现。曦阳下射,炜炜似蕴精光。
他心下正疑窦丛生,恍惚却觉数许馨香氤氲飘摇,随风辗转轻叩鼻扉。循着这馥郁芳菲望向堂外,但见一袭月白色罗衫绰约聘婷,正依依曼舞纷扬。
来人粉黛浅描,酒容潋滟。一点绛唇,初见时如海棠吹雨。冰肌如玉,细观处则梨花雪缀。更有梅子初霁轻氛,袅袅不失兰熏麝越。
天钟地灵,咸集际会。延年所歌,盖与之同。
少卿满脸窘迫,一时竟是瞧得痴了。良久蓦地回过神来,从地上拾起那簪花,颇有些难以为情的走到少女跟前。
“害你坏了一件物什。改日……我再来赔给你就是。”
楚夕若两靥滚烫发烧,朱唇一阵嗫嚅。待犹豫片刻,才接过他手中之物。等到放眼一看,果见上面已然现出道隐隐裂痕,当中一抹温润水色,俨然正自其间汩汩溢出。
“我还道是怎的!”
便在此时,赵秉中忽的白眼一翻,好似恍然大悟般高声叫道:“怪不得旁人找上门来,说什么捐弃前嫌。原来你们楚家早便同他璇烛老儿藕断丝连,暗中通于款曲!”
“哼!不过依我看嘛……这二位倒也确是一双难得的璧人。日后楚家主大喜临门,可千万别忘了延请我等同道,前来吃上一杯喜酒呐!”
“姓赵的!这里还轮不到你来撒野!”
陆惟舟眉头大皱,心中对他此话颇为反感。故还未等楚人澈开口,反倒是先行在椅上一声怒斥。赵秉中蔑然一笑,不屑同她纠缠。只仰起脸来鼻孔朝天,活生生一副鄙夷轻蔑。
“如今这位小施主伤势匪轻,倘若再行问话……恐怕终究殊为不妥。”
见楚端此刻人事不省,无尘只淡然一声叹息,口中意味深长,“左右我等此次前来,犹当在贵府叨扰数日。便请楚家主不辞其劳,待其转醒后尽早相告。”
楚人澈一张脸孔阴的怕,起身沉声道:“大师放心,此事楚某既已答应定会给贵派一个交代,那便绝无出尔反尔之理。”
言讫,他又将话锋一转,双手抱拳,复向在场众人遥遥为礼。
“承蒙诸位看得起楚某,于此番应邀前来。只是今日天色已晚,请诸位暂且回客舍歇息。无论是我等先前商谈之事,还是璇烛教主一片敦敦善意,皆可等明日再议不迟。”
“我等远来为客,一切自然悉听楚家主安排。只是请楚家主记得自己先前说过的话,莫要伤了各派多年同气连枝之谊。”
“陆长老放心,人澈心中自有把握。”楚人澈面不改色,说完,又扭头对女儿冷冷道:“你先送你三叔回房,之后再来找我。”
楚夕若心头一懔,不由暗暗打个寒战。偷偷朝父亲一张冷峻面庞瞥去,低声称是退至一旁。
“不必担心,待会我自会去向你爹说些好话。”
楚夕若一怔,循声却见三叔目蕴爱怜,正在座上向自己望来。叔侄二人四目相接,总算教她心下一阵暖意融融。情至深处,更险些在人前难以自持。
趁楚家弟子引各派人士前去宾馆歇息,松涛堂内外乱成一团。少卿足底生风,赶紧闪身来到柏柔跟前。可还不等他开口发问,柏柔便面露狡黠,伸手自其颊间捏过一把,言笑晏晏间不失煞有介事。
“想不到你家先生这辈子梅妻鹤子,老了老了竟反倒教出你这样一个小淫贼来!”
“依我看,你定是瞧着人家生得花容月貌,便不由动了歪心思啦!不过我怎记得有人好像说过,便教自己和他慧能师叔一样做了大和尚……那也不愿去多看旁人一眼?”
“胡说八道!”
少卿语出局促,惶惶然转变话头,“楚人澈偏偏不肯把事情说个清楚,依柏姑姑看咱们又该如何是好?”
柏柔慧眼如炬,干脆循其所说,假意感慨道:“上赶着总归不是买卖。他姓楚的倘若当真不愿遂了你家先生的心意,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除非……”
“除非怎样?”
少卿两眼放光,只道她早已胸有成竹。柏柔巧笑嫣然,反倒伸出两根皓玉似的指头,遥向远处赵秉中身上隔空一指。
“这姓赵的为人虽不讨喜,可方才有一句话也算说得千真万确。若是哪一个真有本事,反倒教你家先生和那楚人澈成了儿女亲家……那咱们如今的这许多烦心事,也就自然而然能全都迎刃而解啦!”
“我自正经说话,您却非要来说这些有的没的!”
少卿微微有些着恼,索性赌气不再多言。柏柔看在眼里,心中虽觉忍俊不禁,毕竟不曾稍稍忘却正事。当下收敛笑容,将声音压至极低。
“若要我说,这许多人中除却那老贼秃或许确有几分真心,其余之人皆是暗怀算计,各自存着私底下的心思。唉!看来教主的这番良言美意,到头来也非得付诸东流不可。”
“不成不成!”
少卿大急,眉宇焦灼忧形于色,“咱们总不能由着他们……”
“你急什么?”
柏柔面露微嗔,气哼哼将他打断,“车到山前自有路。何况旁人不是也还并没一口回绝了咱们么?”
“刚才我听他们言外之意,似乎是各派全都遭人给盗去了什么紧要之物……这几日你便安心在此住下,哼!我倒要看看这些自诩光明磊落的英雄豪杰,暗地里又究竟卖的是什么关子!”
“柏姑姑您不随我一同留在楚家?”
柏柔嘴角一撇,又是一番全没好气。
“你平日里不是聪明的紧么?怎的偏偏连这等事情都想不通透!”
“这楚家的锦衣玉食,珍馐美味,那也自然人人都爱。可只要他们一日琢磨不透我的踪迹,心中便势必会多一分顾虑担忧。而你小猴崽子留在这里,也就更多一分妥帖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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