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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山野精

第三十七章 山野精 (第2/2页)

他脑内惶惶不安,随身子一阵颤栗,反而令少卿脚下立足未稳,险些摔跌在地。好在少卿虽负重伤,反应倒算奇疾,赶紧把腿一叉,勉勉强强得以稳住身形。
  
  少卿苦笑连连,终究不便见责。好在经这片刻喘息,他总算已能开口说话,便把二人此行前因后果大致道来,至于文鸢独自杀死那黑熊之事,思来想去还是打定主意,将其暂且略过不提。饶是这般,待众人听罢过后仍皆勃然变色,无不啧啧称奇。
  
  “你们都能安然无恙,那便是天大的福气。”
  
  文歆年脸色苍白,端的暗觉后怕不已。又朝众乡民躬身为礼,眉宇之间感激万分。
  
  “无论如何,终究是小女天性顽劣,这才累得诸位奔走劳碌,文歆年实在惭愧之至。”
  
  “文大夫这是哪里的话!从前您对咱们多有照顾,如今文姑娘有难,我们要是再不肯出上一膀子力气,那还能算作个人么?”
  
  这一众人等俱是淳朴乡民,起先不知是谁一记高呼,左右登时频频传来附和。当中更有人直言今后但须文歆年一声招呼,自己也定然为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文歆年竦然动容,不迭千恩万谢,又请曲伙计等人助自己将伤者送回家中。余人见此间事情已了,当下各自散去,俄顷四下人声尽灭,惟余虫鸣窸窣划破悄阒,静待来日羲日复生。
  
  自从山中归来,文歆年便将二人各自安顿妥当。文鸢体内失血虽多,但只须多加调理,不日自会痊愈如初,至于少卿则与之大不相同。
  
  他身上旧疾本就紧迫,这次更是伤上加伤,可谓凶险之至。事到如今,唯有冀望这冰玉红莲确有起死回生之效,才算不曾枉费二人此番历经生死,以自身性命相搏。
  
  本来,文歆年原拟冰玉红莲得于造化,必可药到病除。孰料一剂药服下肚中,竟反倒令少卿高烧不止,面孔间黑气笼罩。再加唇间肌肤皲皱开裂,赫然已是一副病入膏肓之兆。
  
  文歆年急在心中,可饶是其穷尽平生所学,接连三四日却依旧未能使少卿有丝毫好转。他心中万念俱灰,只道是自己所施不得其法,反倒平白害了一条性命,忧思过度之下竟至形如枯槁,满脸一副憔悴黯淡。
  
  不过等到第六日里头,少卿脸上黑气终于隐有退去之兆,纵连脉象亦较日前愈发平实有力。如此转机突如其来,实令文歆年大喜过望。左右女儿伤势已无大碍,便索性搬来屋中与少卿同住,一连数日宵衣旰食。
  
  在此期间,文鸢数次欲待前来探望,却都遭父亲以少卿尚需静养为由拒之门外。她虽有不甘,但转念亦恐耽搁少卿病情,到头来往往站在院中,只在门前望眼欲穿。
  
  万幸自二人与文歆年回家过后,那小小猿猴便始终未曾离开,几天下来已同文鸢分外熟络。诸般狡黠捧腹之举每每总能逗的她咯咯娇笑许久,如此,这才不至令其终日百无聊赖。
  
  想是这冰玉红莲确有不世之功,更兼文歆年昼夜悉心调理,少卿只觉身子一日较一日愈发轻健,甚至每逢盘膝吐纳,已能察觉周身大小经脉之间依稀似有内息澎湃充盈,俨然一副蓄势待发。
  
  “平安平安!你身子可觉得好些了么?”
  
  这日少卿正满心欢喜,在心中盘算归期,忽听房门吱哑作响,转眼文鸢蹑手蹑脚潜入屋内。待认定父亲的确不在,这才无所顾忌,急不可耐般跑到跟前。
  
  她俏脸一扬,频频点头道:“不错不错!看来你果真福大命大!”
  
  “不过嘛……你总要好好感谢我才是!要不是我非拉着你到山上去,恐怕你这条小命也多半是要给留在这里啦!”
  
  “文先生不是教你不可随意进来,待会儿要是让他给撞见了,那也非好生教训你一番不可!”
  
  少卿不甘示弱,便以文歆年先前嘱托假言恫吓。奈何文鸢却嘴角轻撇,好似满不在意,“爹爹说要到镇上去替人瞧病,非要到晚上才能回来。如今家里面便只有咱俩,只要你不肯说我不肯说,莫非他老人家长了千里眼顺风耳,还能未卜先知不成?”
  
  “你怎知我便不会同文先生说起?”
  
  文鸢先是一怔,虽知这不过是他一番戏谑话语,但还是假意沉下脸来,狠狠在少卿手臂上捏了一把。
  
  “你要是敢说出半个字去,我……我就先把你的舌头给割了下来!”
  
  “那你最好还要把我的双手也一齐剁了,若是让我还能写字,这岂不是百密一疏,毕竟白费工夫?”
  
  少卿被她牵动伤处,额上冷汗直冒。不过口中却不曾失了揶揄,一语甫歇,又把身子向后退挪寸许,佯作一本正经道:“我说文鸢姑娘,咱们总归是男女授受不亲,凡事还应多多在意才好。”
  
  “你这人!”
  
  文鸢脸色骤变,似因心中大急,眼看着便要落下泪来。
  
  “你当时摸也摸了,事到如今怎的又想全不认账?我……我实在是活不成啦!”
  
  “你……你别哭!我……我……唉!”
  
  少卿满脸窘迫,虽欲好生劝慰,又恐言多有失,反倒令她平添误会。只是回想当初在那石室中诸般旖旎缱绻,至今也还如梦如幻。凡世间情愫之事,从来剪不断,理还乱,每每愈是思量,便不由愈发深陷怅惘,不知如何方能自拔。
  
  “你害怕啦!好极!好极!”
  
  而见他面红耳赤,文鸢反是扑哧一下笑出声来。盈盈在其身畔坐定,悠悠然开了绣口。
  
  “你放心吧!当初咱们只道是谁也活不长了,这才有了后来的那许多劳什子。”
  
  “不过既然你我还好端端的活着,从前的事情也就全都做不得准啦!”
  
  话虽如此,可文鸢却仍旧一脸娇羞,待最后索性轻轻侧过头去,颊间泛起一丝苦涩笑意。
  
  “只要你走后不曾全然将我给忘了,我就已经是谢天谢地啦!”
  
  “原来你知道我要走了。”少卿脑中浑浑噩噩,便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答话。
  
  “打你来的第一天起便心心念念着要走,如今身子见好,又有谁能留得住你?”文鸢听罢,朝他没好气般白过一眼,撇嘴忿忿道:“走吧走吧!省的你整天在我面前晃的心烦!不过我倒是奇怪,莫非我便这么讨你的嫌弃,连教你再多待上几天也是不肯?”
  
  “胡说八道!这普天之下又有谁敢嫌弃了咱们文鸢姑娘?要是真有哪一个不开眼的胆大包天,小人头一个便替您老人家出手料理了……”
  
  少卿赔笑不迭,满拟搪塞一番,姑且蒙混过关。孰料却闻屋外脚步声起,转眼已推开柴门,踱踱行入院中。
  
  “遭了!一定是爹爹回来了!”
  
  文鸢脸色骤变,本想溜之大吉,却又怕刚好同父亲撞个满怀,一时便在原地团团打转,急得焦头烂额。
  
  “你先寻个地方躲藏起来,待会儿一切见机行事。”
  
  少卿一声叹息,无奈向她使个眼色,又往一旁帐子后面努嘴。文鸢微微一怔,只得事起从权,蹑手蹑脚跑到里面匆匆藏好。可不知怎的,一颗芳心却端的躁动难抑,久久犹难释怀。
  
  “文先生不是要到镇上出诊?怎会回来的如此之快?”
  
  不多时,文歆年自外面而来,听到少卿开口相询,遂哂然而笑,只道是尚未等自己赶到镇上,那客人便差随从托信来说身子已见大好,自己这才掉头折返。转眼才一坐定,脸上却忽微微色变,眉宇之间意味深长。
  
  “鸢儿,你还是这便出来吧!”
  
  文鸢耳根泛红,既被父亲识破形迹,只好扭扭捏捏从幕后走出。两片脸颊微微发烧,又以半边身子小心翼翼刮蹭其人肩头。
  
  “爹爹,您又是怎么知道我就藏在屋里面的?”
  
  “你这孩子!”文歆年目蕴爱怜,自她鼻尖作势一抿,“我刚才坐下时,发觉这凳子上面还是热的。如今咱们家中只有三人,既然不是我又不是平安兄弟,莫非是哪里跑来的野猫野狗,专门跑到这里呼呼大睡么?”
  
  “原来什么事情都瞒不过爹爹!”
  
  文鸢恍然大悟,转眼又改换形容,眨动妙目嬉笑说道:“您消消气,要是为这气坏了身子,女儿可就实在万死难赎啦!”
  
  “实在不行……实在不行您便只把我当做个野猫野狗,闭一闭眼也就全都过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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