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远来客 (第2/2页)
她脑中灵光乍现,俨然蒙获大赦。想到方才自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正是把锵天直插在那兵痞脚下,后来又因杜衡忽然率众军赶来,这才阴差阳错,便将它遗落在了桥上。
所幸,这酒楼离那拱桥本就不远,再加至今也才堪堪过了不到片刻光景。楚夕若擦干泪痕,不由分说便抬起腿来,要直奔那桥上找寻。
“姑娘先前所遗失的,可否正是此物?”
少女脚下走不数步,却被迎面一人声若洪钟,率先开口发问。愕然抬起头来,只见他岁方壮年,气度超群。自己虽自幼在父亲身边,见惯江湖上各方能人异士,却无一个能似此人一般,直教人不由得对其肃然起敬。
“是你?”
少卿循声一望,这才发现来者便是先前在人群中间,那位气宇轩昂之人。
见少卿已然认出自己,中年人只是微微一笑,转而向着自己身后,一名穿着打扮好似随从之人使个眼色。
那随从会意,遂双手将一件长约三尺,宽则数寸的漆黑物什捧上近前,眉宇间恭顺肃穆。
楚夕若颊间发烧,自其手中接过锵天。待仔细看过一阵,忙向二人行礼答谢。中年人面色哂然,当下拱手还礼,悠悠续道:“我见姑娘适才走的匆忙,便冒昧起意,僭越将它暂收囊中。如今既可完璧归赵,那便乃是万幸之幸。”
眼看楚夕若粉脸泛红,分明又要道谢,中年人先是摆了摆手,而后话锋一转,望向少卿道:“不过如几位这等少年英雄,在下素来仰慕敬佩。不知能否有幸,容我同诸位共饮一杯?”
“区区小事,有何不可?”
少卿竦然动容,便斟满一盅清冽花雕,亲自送到其人面前,“阁下谈吐不凡,行事又尽是慷慨之风,冒昧请问高姓大名,不知能否不吝赐教。”
“四爷……”
那随从眉头略皱,刚想提醒主人谨慎行事,却遭中年人抬手打断,只得低声应诺,足下徐徐退开数步。
“下人不知好歹,三位切勿见怪。”
中年人双眉一轩,接过酒来仰头饮下,“在下姓宗,在家中兄弟间行四,诸位只管唤我宗四便是。”
“我听阁下言语……似乎同汴梁本地口音颇有不同。请问阁下是何方人士,又为何会来到汴梁?”
杜衡神情微妙,却比少卿额外多出许多警惕提防。宗四爷口中陪笑,倒也不以为忤,“不错,宗某确非中原人士,而是生在北国。此次前来,也正为家中生意奔波。”
“噢?”
杜衡目光如炬,继续冷冷问道:“听闻北国最近战事虽息,但沿途道路仍旧颇不太平。宗四爷竟敢跋山涉水,远道而来,当真是有胆有识,教人好生钦佩。”
“小将军说笑了。宗某一常商贾,不过是因生计所迫,不得已而为之罢了。”
宗四爷不动声色,每每说出话来,更教人觉其深不可测,“何况临行之初,在下也曾花重金请人押镖护送。一路之上如履薄冰,直等到入了宋境过后,才教他们原路自行折返。”
“好啦好啦!定是大哥你平日里歹人看得多了,这才把旁人全都瞧得这般用心险恶。”
见四下里气氛微妙,少卿便大笑着打个圆场。杜衡听罢,虽犹是将信将疑,但看在他颜面之上,也只好勉强悻悻作罢。
宗四爷微微一笑,将一切全都看在眼里,不由得对少卿赞叹连连道:“宗某惭愧,自己虽是寻常百姓,平日里却专好结交些江湖上的朋友。不过这些人固然皆是万里挑一的英雄好汉,可像小兄弟这般武功卓绝的,倒也并不十分多见。”
“是了,不知小兄弟究竟师承何派,授业恩师又是谁人?”
少卿神色微变,难免因他此话回想起恩师璇烛,也不知他如今境况如何,又是否对自己负气出走之举业已释怀。
他望向宗四爷,心下里暗自寻思道:“如今我正遭各派通缉追杀,又须潜入望日楼寻觅证据,总是不便节外生枝。这姓宗的绝非常人,要说事事坦诚以待,那也终归大可不必。”
主意既定,少卿索性信口胡诌,只说自己不过是曾学过些不入流的家传功夫,倘若放眼江湖之上,则实在恁地不值一提。
宗四爷听后,脸上似笑非笑,对那随从微微颔首,淡然继续道:“宗某平生,素来醉心武学。奈何不幸生在商贾之家,到头来终是有缘无分。”
“不过在下身边这位家人,早年间却曾投拜师门,手下倒也略有几分粗浅功夫。方才他见小兄弟武功超群,心中着实有些技痒难耐,不知小兄弟能否亲自指点一二,也好教他终身受益无穷。”
“这……”
少卿心中有些为难,遂双手抱拳,朗声说道:“少卿武功微末,如何敢言指点二字?何况这里地处闹市,倘若待会一招不慎牵连无辜……且不说在下一颗良心难安,便是我这位大哥,想必也断然饶咱们二人不过。”
“小人孙二虎,给诸位行礼了。”
那随从看似其貌不扬,说起话来却端的中气十足,迈步走上前来,对少卿恭恭敬敬道:“少侠武功卓绝,又何必如此过谦?何况咱们比试手段,便只是点到为止,断不会轻易伤及旁人。”
少卿笑道:“我们一行明明乃是三人,尊驾却为何偏偏只盯着我不放?怎么,莫非是觉在下本事不济,想要存心折辱不成?”
“少侠此话未免有些说笑了。”
孙二虎面色沉着,言辞间不卑不亢,“少侠的手段,方才咱们全都有目共睹,如何谈得上微末二字?再者,您说诸位一行原本乃是三人,为何小人却只紧盯着您一个不放……请恕小人冒昧,这位小将军既是官府中人,小人实在不敢轻易动粗。”
“至于旁边那位姑娘……这却是小人的一点私心了。”
他将目光移向楚夕若,竦然又是一礼。
“姑娘的武功自属了得,方才四爷也曾开口称赞。只是常言道好男不同女斗,假使待会儿动起手后乃是姑娘赢了,小人自然无地自容。即便是小人侥幸胜得一招半式……那也毕竟无甚光彩。如此思来想去,便只有少侠春秋鼎盛,正当其时,这才不揣冒昧,亟盼少侠亲自指点一二。”
眼见无论如何推脱不过,少卿只得嘴角一咧,朝身边二人扮个鬼脸,连连长吁短叹道:“说来说去,原来只有我一人无所倚仗。唉!看来今日免不得是要给旁人好生教训上一番了。”
“小兄弟性情率真,当真是个有趣之人。”
宗四爷微微一笑,旋即扭过头来,对仆人淡然道:“人家既肯答允,那便是你前世修来的福分。怎样?可曾想好待会儿究竟要比试些什么了么?”
孙二虎低眉顺眼,在主人面前可谓谦卑至极。
“诸位面前,小人岂敢擅专?还是请四爷出下题目,二虎只管依言照做便是。”
宗四爷稍加思索沉吟,到头来却只把手中杯盏徐徐斟满花雕,随后将其放置在当前桌面中央。
“既然此间不宜剧斗,你二人不妨便以这杯盏做个计较。”
“少时你们可各自坐在此桌两边,若有谁能身躯不动,而率先满饮此杯,那就算作技高一筹。至于落败之人……不妨罚酒三杯略表薄惩,也好教他知晓这世上从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