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我平生 (第1/2页)
这声音尖锐刺耳,猝而划破外面暝瞑夜色。众人竦然而惊,后又转作大喜,皆面含期待,不约而同往门口看去。
少顷,约十余甲士步入帐中。待分自两边站下,才见一锦衣绫罗,面色苍白,好似内官模样之人,迈着小碎步徐徐而来。自其身后丈许,则是杜衡身着戎装,一路跟随而至。
凡江湖中人,大多样貌粗砺,不拘小节。那内官见后,不免面露畏惧,可转眼间,这畏惧却倏忽转为鄙夷,继而化作一脸阴鸷。
「草寇便是草寇,竟连半点规矩也是不懂!」
他嘴角一撇,发出阵阴恻恻的冷笑。扭头望向杜衡,口中不无奚落道:「杜将军,你同这些人相处日久,莫非便从没教过他们该如何听旨么?」
杜衡脸色忽红忽白,俄顷望向少卿,只是眼中除却平素亲近之外,俨然更似有诸多惭愧,诸多纠结。
「少卿……」
须臾,他终于沙哑了喉咙,压低声道:「按朝廷礼法,凡皇帝旨意下达,皆须在场者跪拜听闻。」
「我们大伙儿浴血厮杀,同金狗打了整整一天的仗!如今竟还要给块破布下跪!」
各派中不乏脾气火爆之人,听罢此话登时勃然大怒。在这其中,尤以陆惟舟反应最为激烈。便将身子斜倚在座位上破口大骂,引来周围无数附和之声不绝于耳。
那内官眉头大皱,颜面上难免有些挂不太住。遂气忿忿朝着杜衡瞪过一眼,仰起头来只拿一副鼻孔对人。
「既是朝廷规矩,我们照办便是。」
少卿神情复杂,总归不愿教兄长夹在中间,反倒平白受这阉人之气。何况左想右想,只觉这圣旨里所写,无外乎乃是些褒奖溢美之词。等到待会儿宣读完后,众人心里怨气自会消散,那也实在不必为此事争执不下。
眼见随少卿先行下拜,在场除却几个身上带伤行动不便者外,其余人总算都不情不愿的跪倒在了自己脚下,那太监终于扬眉吐气。叉腰走到大帐中央,将所携带一卷金灿灿帛书展将开来,趾高气昂,尖声念诵道。
「诏曰:彼众人等,名虽义军,实则叛贼。擅铸甲兵,图谋不轨。窃聚山林,形同匪类。合应荡涤殆尽,以儆后世效尤。」
「然犹思上天有好生之德,睹此臣民黎庶歧途深陷,予实不忍。匪首以下,一概不论。着即归遣原籍,各安本分,四时常怀君恩浩荡,岁日悔忏身犯僭行。否则雷霆既下,玉石尽焚,犁庭拔穴,斩草除根。欲牵黄俱出而不可得,勿谓言之未预也。」
滴水凝冰,群声尽灭。
众人面面相觑,四下里如死一般寂静。良久,白大有第一个站起身来,以手骚头,茫然不解道:「杜兄弟,这……这是不是搞错了?咱们不是才刚打了个大大的胜仗?朝廷怎的却说我们乃是叛贼?」
「放心!错不了!」
渠料还未等杜衡开口,那太监便倏地将脸孔一沉,忿忿然声色俱厉道:「你们打得赢金兵也好,打不赢金兵也好,这上面写的桩桩罪行,哪一件不是铁证如山!」
他口中一顿,继续又道:「我劝你们最好把心思放聪明些!可别非得不见棺材不……」
「放你娘的狗屁!」
慧能再也忍无可忍,一声雷鸣似的怒喝自那太监耳边炸响,直教他浑身猛地一颤,险些吓得当场闭过气去。
「爷爷们把颗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好不容易打退了金狗!你们就把这样大个屎盆子扣在我们头上!」
他怒目圆睁,越说越是激动。到头来索性梗直了脖子,放声大叫道:「老爷男子汉大丈夫,用得着他姓赵的来封赏!」
「少卿小子!从今天起你便来做皇帝!邢老道是宰相!大和尚就当个先锋!咱们扯起旗来造反,把那姓赵的打上个满地找牙!」
一石激起千层浪,他此话既出,顿在四下引起轩然大波。众人纷纷起身,怒骂朝廷厚颜无耻,背信弃义。其中更不乏有性情急躁冲动者,不由分说便欲上前,将这太监当场碎尸万段。
「反了!全都反了!」
这太监何曾见过如此阵仗?浑身抖似筛糠,急忙忙便往杜衡身后面缩退。可如此一来,则不啻将杜衡架在火上炙烤,众人汹汹怒气无从排解,登时调转矛头,朝他劈头盖脸发难而来。
帐内一众官军见主帅临危,全都各自抽出兵刃。而各派之人同样不甘示弱,一时「喀喀」利器出鞘之声此起彼落,原本还亲如一家双方,竟在一瞬间剑拔弩张,几乎便要大打出手。
「都把刀剑放下!」
这声音中气十足,雄浑激荡。直震得所有人耳鼓嗡嗡,不觉悚然动容。
少卿脸上,愕然与伤心参半。他缓缓朝前走出数步,胸中虽有万语千言,可又偏偏如鲠在喉,后只涩然发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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