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仙 (第1/1页)
宋仁宗赵祯俯首案台。苍白的手指紧紧攥着那杆玉笔——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叭咯叭”的轻响。这位君王在发愁的时候偶尔会自言自语,他笔下未停,口中是轻声细语。
有若帐帷轻纱间的呢喃。
“朕做不到。”
“先生曾说,外敛实易,内敛方臻;消却仇怨,清气自华。”他顿了顿,仿佛身边真有人在听似地,继续道:“若是个道人便罢了。”
“可朕,是皇帝。”恐隔墙有耳,万千窥视,一个皇帝,总怕众目睽睽之下失了分寸,因而这一师徒之礼他在心中施了。
身居高位者表面风光,实则不得不将自己全副武装,伪装成一个满是鳞片的怪物。
洵儿不知道,自己距离成为那样一个怪物还有多远。但怪物何其狰狞?
有人心可怕吗?人生于世间何其渺小,人生自古谁又没个尽头?
忽然,他就不怕了。
“我就不该消极的。”他咕哝着,对自己说了一句。
“嗯?你说什么?”燕晴可能是正好关注着他,也可能真的听力过人,突然问道。洵儿的思绪才被拉回,他犹豫了一下,答:“没什么。”
人之一物,到了一定的年纪开始喜人厌人,讨厌别人的往往也讨厌自己,只有喜欢自己的人才学着喜欢别人。宋仁宗赵祯,最终选择了自我厌弃,而洵儿——至今还未明了心中感情的真正意义。
他无比得希望能在更深处见到曹欢那孙子,又没有比此时更加不希望看到那道身影的时候。
我一定是睡眠不足,糊涂了。他想。
回忆总是突如其来,某年、某月,某个时刻。或许洵儿这个孩子,此时、此地,作为这一个体而存在,他渐渐开始被繁杂冗长的记忆扰得烦躁又混乱。忽地,仿佛产生了幻觉。
“那个人,是谁?”他不由开口,整个人如在梦中。
这话吓了燕晴一跳。
“人?”她立即想,同行的人不都已经介绍过了吗?又警觉如果此刻存在自己没介绍,曹洵又不认识的“人”,那么很可能善者不来——
一回头,当然是空无一物。
洵儿也不见了。在空无一人的无边黑暗中,他终于得到了如愿以偿的独处机会。一个声音自问自答:“你想要什么?”
他不假思索:“找自己。”而十分庆幸的,一般来说自己不会笑自己。于是那个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比海底世界更加孤寂的一片深渊。
在如墨的黑暗中,幻觉继续。
那是一个身着白底金丝道袍的年轻人,一脸的云淡风轻,眼神轻浮得好像……
“曹欢。”洵儿从牙缝挤出这个名字。如果不是明知眼前的是幻觉,他感觉自己能凭心中的愤怒一拳掀翻一车人,可惜眼前的“大电影”自顾自地继续了。
他轻挥衣袖,仙风道骨,犹若谪仙。
“我已得道,不必你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