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山下药庐(一) (第2/2页)
刘景浊分明听到屋子里师徒俩在嘀咕。
「师傅,这人咋个这么怪,坐着睡觉啊?」
「我哪儿晓得去?说不定是那种传说中到了化境的武林大宗师,就是话本里的屁股。」
「师傅,那叫辟谷。」
「啊?我说的就是辟谷啊?你小子耳朵长脚后跟了是吧?」
「行呗!你是师傅,你说啥就是啥。」
「对了师傅,你不是说你也是武林高手吗?当年也是打遍一国江湖无敌手,无敌寂寞,这才悬壶济世吗?那你跟他打架,谁能赢?」
「臭小子!师傅已经退隐江湖,一般不出手的。想让我出手,高底也得是个剑仙才是。」
「那,师傅,你是医术厉害呢,还是武功厉害?」
结果没等到答复,老人已经鼾声如雷。
小童子撇撇嘴,两只手各有小拇指撑起鼻孔,大拇指食指扯住耳朵。
「喽喽喽。」
刘景浊打定主意,绝不招惹那老神医。
一个自个儿瞧不出异常的人,要么是真没异常,要么就是自个儿的压根儿看不出。
看人境界这事儿,刘景浊着实不敢再信自己,特别是见过那个张五味以后。
打坐炼气,好像只是一转眼,天色已经微微亮。
刘景浊缓缓起身,卷起袖子,开始演练拳脚。
白小喵直直趴在草甸子上,看着自个儿的便宜主人打拳。
杨树叶也很快起了,没打扰刘景浊练拳,而是跑去外边儿给山娃煮药,待会儿山娃一醒就得泡脚了。
屋子里走出个老头子,头发乱糟糟,坐在门槛上就开始抠脚。扯下一
块儿死皮,放进嘴里嚼一嚼。
啊呸!
老人起先还不当回事,结果越看越瞪大眼睛。
好不容易等到刘景浊演练完这八段锦,老神医赶忙开口问道:「你这咋跟我学的不一样?」
刘景浊笑了笑,走去草棚那边儿拿起酒葫芦,轻声道:「我学的时候就这样,我也不晓得为什么不一样。」
这套算不上拳法的功法,其实是给当年的迟暮峰主改成拳法的。至于没做改动的,不算多稀奇,只说天下医者,多半都会。
老人便也再没问。
天大亮之后,就开始陆陆续续来人了。灰衣小童子还是一样,先说二两银子,要是有钱,就收十两金子。至于那些人带的拜年礼物,一概不收。
很明显,有些人早先吃过了闭门羹,要不然哪儿能带这么些个金子出门儿?
一连好几天,杨树叶会主动凑去帮忙,每天做饭什么的,都不用别人说,中年人就自个儿往厨房跑了。
刘景浊时不时上山砍几棵树,也就几天而已,一个能遮风挡雨的草棚已经建成。
白小喵每天都陪着山娃,那孩子终于多了些笑脸,也时不时愿意多说几句话了。
这些天刘景浊一直在研究,为什么那灰衣小童子不怕自个儿呢?
这位神医,医术确实了得,每夜行针,刘景浊明显察觉到,山娃那几处经络淤堵,一天比一天少了。
也不知怎的,这些时日,每日早起练拳练剑,刘景浊反倒没了一身疲倦感。
今日演练完剑术,那位钟老神医笑呵呵走出门,上下打量了一番刘景浊,撇嘴道:「你的病,也快不治自愈了。」
刘景浊一愣,好奇问道:「我的病?」
钟老神医一笑,取出个烟斗,杵进去烟丝之后便点着开始吞云吐雾。
「心病啊!你就没发现,这几天你喝酒次数越来越少了?」
刘景浊无奈一笑,轻声道:「喝酒只是因为喜欢,十五六的时候我师傅给了我个酒葫芦,自那时候起就差不多酒不离手了。」
老者撇撇嘴,「可你手中没酒,会很焦虑不是么?」
刘景浊想了想,笑道:「是有点儿,但我不是不喝酒就不行,至少有两年时间,我滴酒不沾的。」
那位老神医只是一笑,拿出个锦囊递过去,轻声道:「看你人不错,送你两颗救命药,用的时候你就想起来了。」
刘景浊神色古怪,疑惑道:「我好像并没有做什么吧?」
老人家露出一嘴大金牙,「我知道你不是寻常人,我看的出来。连我家捣药童身上有怪病你都能瞧出来,说明医术不比我差。」
怪病?不是死人?
刘景浊沉声道:「那孩子是得了怪病?」
老神医点点头,微笑道:「得了一场大病,之后就像个活死人,僵尸一般的,得每日服药以续命,一天不吃药便会四肢僵硬,血水停滞不前,慢慢淤堵而死。」
刘景浊暗自摇头,心说这不像是病的。
那位钟姓神医说道:「早先我拿他的血与自个儿的做过对比,他的血液凝固速度极快,几乎是我的百倍。」
刘景浊试探问道:「要不然我给他瞧瞧?」
老人家撇撇嘴,「请便。」
老子都治不好,你想看啊?看去呗!你要是能治好,老子认你做师傅。
刘景浊背好剑,干脆起身,进门就一把按住捣药小童的脑袋。
「哎呀!你是不是有病?都说了会长不高的!」
先前刘景浊只是按住灰衣小童的头,看看他是不是真不怕自己,并未仔细查探。这会儿一
看,刘景浊无奈一笑,拍了拍捣药童脑袋,轻声道:「会长的,放心吧你。」
走出门,刘景浊扭过头儿,笑道:「前辈,收徒就收徒,至于这么弯弯绕吗?」
哪承想老人家一脑门儿疑惑,开口道:「啥意思?哪儿就弯弯绕了?我弯弯绕什么了?」
刘景浊撇撇嘴,心说你就装吧。
那小童子明明就跟山娃症结相似,明显是出自一人手笔,都到你这儿来了,你还装?
刘景浊干脆再不理他,老头儿则跟在后面,一遍遍询问:「你这小子,说清楚啊!」
刘景浊撇撇嘴,「老神医不得先跟我说清楚?」
老人家这个气啊!我跟你说什么啊?年纪轻轻的,咋个就神神叨叨的啊?
过了初五,人一下子就多了起来,山脚下停满了驴车牛车,都是疑难杂症。大多数人钟老头只是看一眼,开个方子就让拿走了,自个儿也不卖药,只收诊费。只有极少数的,会说一句喝完药再来一趟。
刘景浊眼睁睁看着一张张_工整无比的药方子被拿走,终于在夜里没忍住问道:「你就不怕自个儿的方子外流?」
老神医只是说:「这有什么好怕的?时节不同,病症不同,用药剂量天差地别。不过多半相同病症吃了还是有用的,但做不到药到病除。要是有人拿着药方子去卖,不也是好事儿,多救一个是一个嘛!」
刘景浊笑道:「你倒是豁达,我老家那边儿几间药铺,开的方子鬼画符一般,有时还会多开几味药在方子上,但抓药时,那几味不抓。所以哪怕有人辨识出来了方子,照方抓药,也还是吃了没用。」
这位钟老神医难得皱眉,紧接着便破口大骂:「弄他娘的的这幺蛾子作甚?指着看病挣钱,那他学什么医啊?娘的!医贼!」
这些天刘景浊也瞧出来了,虽说叫价二两银子,可大多数时候,那些个真拿不出钱的,师徒二人分文不收的。只是说挂了帐,以后一定要来给钱。
所以刘景浊愈发心里嘀咕,这老神医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难不成给捣药童与山娃用了这些手段的,真不是他?
白小喵每天陪着山娃玩儿,时不时还去山上捉来老鼠,想着跟大家伙儿分享的,可谁吃老鼠啊?
正月十五,天黑时,下了一场大雨,到现在还没有停。
刘景浊坐在房檐下煮茶,山娃被放在一张藤椅上,呆呆看着房檐水滴落。
小男孩还是不喜欢说话,但嘴角明显多了几分笑容。
好像一场大雨,冲刷掉了难过心情。
刘景浊扯出挂在胸前的吊坠,怔怔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山娃破天荒出声询问:「刘叔叔,想什么呢?」
刘景浊将吊坠塞回脖领子,对于叔叔这个称呼,他倒也不排斥。二十八的人了,被个几岁的孩子喊叔叔,问题不大。
抿了一口茶,刘景浊笑着说道:「没啥,就是忽然想媳妇儿了。」
结果山娃睁大眼睛,不敢置信道:「你都有媳妇儿了啊?」
刘景浊气笑道:「什么话?我都要三十岁的人了,难道还能打光棍?」
言语之间,刘景浊忽然朝着山脚下看了一眼。
一架马车停在了山下,马车上走下来个儒衫老者。同行人不多,只有个满嘴黄牙的驾车老汉,以及尚未走出来的少女。
车夫搀扶着老者,开口道:「老爷,下着雨呢,山路滑,你就别去了,我先上去看看真假吧?」
老人摇摇头,轻声道:「走这么远来的,不差这几步了。」
车夫叹息一声,呢喃道:「可苦了小小姐了。」
药庐
檐下,刘景浊强压下一身剑意,那团涌动剑意,正是得自姜黄。
前辈,到我履行承诺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