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微风起 第二十八章 人为镜,稚童立宏愿 (第2/2页)
死人是再稀松平常的事了,少有人为他们一家三口感慨,更多的是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供来消遣。
可一个月之后,越来越多的村民开始出现与之前那男人同样的症状,全身溃烂不堪,恶臭难耐。
村民认为是那一家三口得罪了此方山水神祇,而山神老爷仅仅带走那三人由不解气,欲祸及全村。
一气之下,召集了村内几个精壮汉子抛了那一家三口的坟茔,尸体曝晒三日之后一把火烧完,被风吹的烟消云散,以此来希望消磨山神土地的怨恨。
听到这里,许岳一拳砸在木桌之上,咬牙切齿,他自己同样是苦命出生且受尽了白眼,他只恨自己当时不在此地,否则定然要为那可怜的一家三口讨回公道。
孙仲景喝了一杯茶,许岳的表情丝毫不差的被他看在眼里,他笑着说道:
“怎么?替这一家感到不值?为他们打抱不平?”
许岳说道:
“生老病死本是人之常态,入土为安更是对于人的基本尊重,有几人可以安度此生无疾而终?又有谁愿意死后尚成为众人消遣作乐的对象?又更何况是挫骨扬灰呢?”
魏子庚没有说话,孙仲景拈了拈胡须,继续说着当时的事。
或许正是报应吧,村内的瘟疫更加肆虐,仅仅三天便已死了近十人,症状如出一辙,有的甚至能看见后背身前的白骨以及掉落在地的血肉。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不过因为你是谁便会区别对待,因此总是会在极端之事上留下一线生机。
不知是否是巧合,原本应该来送酒的酒肆小二那日未能送达,嗜酒如命的孙仲景便亲自去打酒,而到了村内看到眼前的一幕心神一震。
酒肆已经关门,原本热闹的老槐树下,石凳之上见不到嚼舌根的婆娘,也没有了会在张若镜煎药做饭时摸摸他头的年轻妇人。取而代之的几乎每一家门口都有一杆招魂幡和无数散落道路之上的黄纸,当真是说不出的诡异至极。
再后来,越来越多的人来到尚生堂进行救治,孩童张若镜忙前忙后的煎药煮药,忙的不亦乐乎,而孙先生则是除了吃饭,每天都会来病人扎堆的地方看看病人,偶尔还会取下一点点溃烂伤口的烂肉,望以此来了解村民到底得了什么恶疾。
皇天不负有心人,经过尚生堂药汤的辅助,村内百姓再也没有人突然死去,而孙先生也终于得到了此为何病的结论。
该病症诡异非常,一旦传染了该恶疾,被传染着会丧失最基本的疼痛感知能力,随后皮肤最先溃烂且无法痊愈,继而皮下血肉无皮肤保护,渐渐的开始坏死,原先这应该是一个缓慢的阶段,而这种瘟疫却将病症加速蔓延,很快便蔓延全身,直至死亡的前一刻,那人才会得到痛感,最终痛苦的死去。
说到这里,孙先生沉默了,眼神中满是黯然与痛苦之色,眼神好像穿过光阴长河,回到一年前那哀嚎遍野的富岭村。
所有的医师都拥有一颗悬壶济世的心。
“哎,用我家乡对此病症的理解,说到底只是皮肤溃烂,免疫力系统丧失,从而导致病毒加速蔓延而导致的死亡,当时唯一的好消息是瘟疫控制在一个村落之内。”
许岳伸出一只手,拦住孙大夫,脸上带着迷茫问道:
“请恕在下唐突,您刚刚说的什么免疫力什么病毒?到底为何意?你的家乡的称呼?”
这不怪许岳多嘴,只是这样的叫法太过匪夷所思,而且同样有过奇怪叫法称呼的还有那个至今让他心生恐惧的邋遢中年人。
孙大夫哑然一笑,没有做太多解释,继续说道:
“虽然我当年力排众议,擅自用蛇皮以及猪皮将病患皮肤重新缝合,但只是事急从权,而那个被整个江湖恨之入骨的尚生教,则与我毫无关系。”
魏子庚听完孙仲景所言,开口问道:
“那由富岭村被人买出的“妖怪”呢?我可从他们口中得知,是你将他们变成如此模样的。”
“可是是他们求着我那样做的啊,我从未强迫过他们甚至给过他们的劝导,而他们却是跪下求着我让我将他们的子女变成那般模样的啊,我是一名医师,治病救人才是重中之重。”
对啊,他无论有多大的神通,他只是一位医师,那些将子女送来此地的才是真正的尚生教的信徒,甚至其中便有尚生教的教主。
想到这里,魏子庚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举过头顶,对着孙仲景一饮而尽。
“是晚辈唐突了,今日晚辈以茶代酒,此后终有一日,晚辈定然带着酒来此登门赔罪!”
孙仲景也将茶盏中的茶一饮而尽,笑着一挥手。
微风拂过脸庞,锅灶中的柴火声劈啪作响,煎药的炉子下的火苗晃动,头顶那朵被定格的桃花缓缓落下,落在少年肩头。
许岳惊讶的看着眼前奇幻的一幕,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魏子庚站起身,对着孙仲景一抱拳。
“晚辈早就该想到,以前辈的神通想杀我们两人不过两指捏之,何必与我们两人好好说道其中隐迷,晚辈就此告辞。”
孙仲景点了点头,笑着“嗯”了一声,两人拜别孙仲景往回江南道的方向走去。
此时已近巳时,原本死寂一片的富岭村虽然没几个人,但却相比清晨多了几分灵动活泼。
两人行走在青石砖铺乡村道路之上,看着眼前的一幕,两人虽然有心理准备,却也是不由得心头一惊。
每个人,无论男女老幼,脸上,手上,小腿上皆有蛇皮,他们都是那场瘟疫存活下来的幸存者。
虽然生活多艰,但他们眼中却总是有着希望的光芒。
纵有千般苦楚,万般难处,更与何人说?不如心向阳光,尚可遍地花香。
村东的尚生堂内,孙仲景将锅中的笋干炖肉盛出,又将孩童剁的七七八八的白菜下锅,做一道酸辣白菜。
五花肉入锅,煎出油脂,随后下入蒜末与小米辣爆香,随后加入切好的白菜,倒了一点点的陈醋与酱油,最后撒上盐,一道油滋滋,酸辣可口的白菜也就做好了。
“五行神祇入此方天地竟然没为他们带来味精?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念叨两句,孙仲景喊了一声,门内休息的孩童张若镜立马便是窜出屋子,来到饭桌旁坐下。
“若镜,有没有想过去祭拜下你的父母?或者为师可以为你做出一个,甚至为师可以走一趟酆都,在奈落河捞出你你父母的三魂,至于七魄就可以等三魂融合完整后重新凝聚便可。“
孩童手中吃饭动作没有一刻停顿,只斩钉截铁的说道:
“生死有命,不可强求。死了就是死了,再者说我没有父亲,那个人不是我爹。”
“可是,若镜你就不……”
没给孙仲景说话的机会,孩童抢过话茬说道:
“师父,食不言寝不语,再者圣人曰:遵生而敬死,逝者已逝,生者当自勉矣,所以,师父,你就不要再提此事了。”
一句句教诲从眼前的孩童口中说出,说的孙仲景哑口无言,只能苦笑。
“若是师父我哪天死了呢?”
孩童夹起一块笋干放到师父碗里,春笋是孙先生的最爱,随即用稚嫩的声音说道:
“那我就行医天下,为您祈福,替您守孝,化解您的冤孽。”
听着孩童的话,孙仲景没有再多说一句,只是默默的吃着饭,嘴角带着笑。
以人为镜可明得失。
此时此刻,落鲸山,黑色城池的最深处,通天的高塔内。
身上缠满了锁链,有着一双好似十字瞳孔的男人,被漆黑包裹其中。
塔顶散发淡淡光芒的珠子,光线折射进男人身上,这才发现,眼前的男人竟已没有了四肢,且胸口心脏部位有着一个漆黑的伤口,心脏竟也已不知所踪。
脸部漆黑的斑驳掉落,他畅快的吸了一口气,这个男人重新获得了嗅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