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 (第2/2页)
冯厨子被点了名,吓得浑身一抖,双手撑在地上打起摆子,一个接一个地磕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今日楼中生意实在红火,我打早上起就一刻也没停歇,食材备好了我都是直接做,洗菜择菜不是我负责之事,我记得今日是苏老板的表外甥女来了楼中帮忙洗菜,这青笋正是她洗的……”
“胡说八道!还不住口!”苏漪没想到此事这么赶巧,冯厨子竟是一口将纪云蘅给咬了出来,连忙厉声打断了冯厨子的话。
然而为时已晚,周峙道:“你那表外甥女是何人?让她回话。”
纪云蘅原本跪在最后面,是其他厨子有意庇护,将她推到了后头。却不料这刚一开始审问她就被牵连出来,周峙扬声一问,还不等苏漪辩解,纪云蘅就自己开口了,学着苏漪唤道:“周大人,是我。”
这声音可太耳熟了。
许君赫当即偏头看来,目光穿过跪了满地的人往后一看,视线就落在那身着雪衫绿裙的人身上。
她跪得端正,低着头,长发垂下来隐隐遮了脸,但许君赫还是一眼就认出这人正是昨晚上将他拴在树边的可恶之人!
一早起来他还传了贺尧问话,得知贺尧完全没查到半点线索之后还生了很久的气,却不料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人自己撞到了他的面前来。
许君赫一下子坐直了身体,候在旁边的殷琅第一时间察觉,也顺着皇太孙的目光看去,瞧见了那跪在人群中的姑娘。
“我洗的青笋都是新鲜的,没有烂的地方。”
也不知是不是害怕,纪云蘅说话比平时还要慢,立即给人一种呆板老实的印象。
“今日尤为繁忙,后厨人手不够用,我也是一道菜接着一道,根本无暇顾及,就是她洗菜不认真,这才出了差错。”冯厨子争先狡辩。
“你是厨子,你炒菜时难道看不见菜色如何吗?!”苏漪恼怒质问。
“苏老板,你楼里的菜向来都是不大新鲜的,我习以为常,没太注意……”
“简直胡说,涟漪楼的菜每日都是现供,何曾有过不新鲜的菜上桌?”
“都闭嘴!”
周峙猛地往桌上一拍,震得桌上的碗筷都颠动,巨大的响声把纪云蘅吓得身子一抖,如处在受惊状态下的小动物。
许君赫瞧见这细微的反应,神色一转,变得饶有兴趣,蓦地开口道:“这些菜新不新鲜,坏没坏,你洗菜时应当能看出来,为何还让这盘烂菜上了桌?”
此话一出,房中就寂静下来。
眼看着主位上的少年一开口,竟是如此明显地针对纪云蘅,苏漪心急如焚地想要解释,却被周峙狠狠瞪了一眼,满眼的警告。
对上这位皇太孙,苏漪也实在不敢贸然截他的话。
房中静了一会儿,没人回话。
许君赫也不急催,烦躁的性子里竟添了几分耐心,目光落在纪云蘅身上没动。
过了良久,纪云蘅才开口,为自己辩解,“我洗的时候,菜还是好的。”
许君赫慢悠悠地接道:“这放坏的菜让人吃了,轻则反胃呕吐,重则肠胃患疾,你是何居心,想谋害谁?”
他的语气不重,没有质问的情绪在里面,却无端扣了顶大帽子下来,连周峙也颇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此事再怎么查,也只能将酒楼的人定一个疏忽大意之错,然而许君赫身份特殊,这谋害之词一出,事情就完全不同了。
苏漪吓得浑身颤抖,其他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喘。
皇太孙的凶恶威名,远扬千里,京城里尚不收敛,在泠州则更是无所顾虑,谁也不知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纪云蘅想,哪有这样的道理,她不过是帮忙洗个菜,怎么就变成谋害别人了?她回答:“我没有谋害之心,这道菜与我无关。”
许君赫道:“可那厨子说,是你洗菜时不认真。”
“我常来涟漪楼的后厨打下手,今日是见后厨忙不过来才帮忙洗菜,每一棵菜都洗得很认真。”
“你有何证明?”
许君赫余气未消,话里话外都与她作对。
纪云蘅觉得这人就是存心欺负她一样,为何那厨子说的话他不要证明就轻易相信,反倒找她要证明。
同样的话,这人不信她,信那个厨子。
虽然进来之前苏漪叮嘱了几遍要一直低着头,不可抬头直视屋中的人,但到了这时候,纪云蘅忽而忘记苏漪的话,下意识抬头想看看这个刁难她的人是谁。
于是一抬脸,她的视线就与坐在前面的许君赫对上了。
纪云蘅的面容白皙,就更显得眉眼浓黑,尤其是一双眼睛,像是精雕细琢之后的黑曜石,光一照就闪,光不照就好似被浓墨晕染。
她就看见前方的正中间位置坐着一位身着月白衣衫的少年,窗子照进来的阳光落在他头上的金冠处,折射出的光落了满桌。
他浑身的意气张扬且极具攻击性,毫不遮掩。
那些锦衣华贵的公子哥都拘束地站在他身边,被压得黯然失色,气场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纪云蘅将他仔仔细细地观察,觉得他并不像什么凶神恶煞之人。
她没经历过这么大的阵仗,加之一直钦佩的姨母也慌张至极,纪云蘅受了影响,自然是有些害怕的,眉眼不自觉流露出无辜之色,“他的话也没有证据。”
许君赫头一回以人的模样与她对视,隔了这么远的距离,纪云蘅瞧起来反而没有那股傻气了。
他轻声细语地反问她,“这么说,你觉得我是非不分,错怪好人?”
纪云蘅认真思考了一下,觉得他就是如此,于是答道:“是。”
许君赫轻轻地眯起眼眸,让人听不出喜怒,“你倒是什么话都敢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