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归去兮 (第2/2页)
「少卿。」
发现少卿只身一人在外晃荡,杜衡虽感诧异,但也一眼看出他心下怆然。遂命其余众军继续巡视,自己则与他一道,在镇中一同漫步穿梭。
「庭兰之事,我已从小季那里听说。」
杜衡牙关紧咬,恨不能飞过长江,即刻去为贺庭兰报仇雪恨。可再一念及大局,又不得不暂作隐忍,将口恶气生生咽回肚中。
「只要你我兄弟二人齐心,就一定能挫败金军,教他们再也不敢进犯中原!」
「可是二哥他……」
少卿喉咙耸动,却还是欲言又止。皎洁月光将他半边脸颊照亮,亦在悄无声息间缀上点点清冽露华。
「大哥。」
亦不知过得多久,少卿才渐渐抚平思绪。耳闻远畔林中鸟鸣声声,只是笃定了脚步发足向前。
「南阳城伯父那边,如今情况可还安好?」
「我……我不知道。」
少卿神色稍异,听出他声音明显一沉,里面似有惭愧,似有惦念,似有愤恨。端的五味杂糅,彼此咸集际会。
杜衡道:「而今天下大乱,四方消息中断。我上次收到家书,也还是数月之前的事情。」
「那上面写道,另一支金兵临近南阳城下,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他老人家不肯仰夷狄鼻息,已再度投身行伍,立誓与敌决一死战。」
言及至此,他脚下忽然一顿。回想当初读到信中诸多细节,实则要比自己适才所说更为紧迫千倍万倍,同此相较之下,就连长江对岸宗弼所率,也都反倒成了所谓仁义之师。
每忆及此,他都不免归心似箭,想要即刻奔赴南阳。奈何大丈夫身既许国,终究再难许家。事到如今,唯有先将身边这无数生民保护周全,才是当前最为攸关之事。
少卿见状,亦是一般的停下脚步。因不忍使他再陷惆怅,遂转变辞锋,沉下声来道:「大哥,昨日我曾教人向你询问,把同宗弼决战之地再向腹地延伸,不知你对此意下如何?」
「是了,我正要同你说起。」
「你对那个雪
棠,究竟能有几分信任?」
经杜衡一言提醒,少卿这才忆起自那日楚家一别过后,自己便已再不曾见过雪棠的踪影。忙向兄长发问,她如今究竟身在何处。
杜衡听罢,遂从身上取出两封信笺。将其递到少卿面前,眉宇间颇显忿忿难平。
「雪棠乃是在昨夜来到南岸。我恐她一个不慎又对咱们阴谋算计,便教几个弟兄从始至终仔细跟着。」
「只是此人实在诡计多端,眨眼工夫便忽不见了踪影。等到咱们的人进屋去找,里面也只剩下了这两封书信。」
少卿从他手中接过信来,发现其中之一写着即可亲启,而另外一封,则被注明当在将来破敌之后再行阅看。便先将头一封信打开,发现里面只有薄薄一页纸张,寥寥三行墨字。
「烟霞志。」
「水云身。」
「我去也。」
笔势飘逸,字如其人。少卿口内喃喃,把这九个字低声重复一遍。又抬眼望向杜衡,皱眉沉声道:「大哥的意思,是怕这其实是雪棠与宗弼暗中里应外合之计,专为把咱们引入彀中?」
杜衡轻点点头,重新迈开脚步,「这妖妇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邪气,实在让人不得不防。如今咱们手中兵力不过三万,倘若当真有失,便是满盘皆输,再也无力回天。」
「少卿,你总要好生想想清楚,断不能单凭一腔意气行事,反使形势陷于万劫不复呐!」
其实杜衡所言,又何尝不是少卿心中忧虑?雪棠狡诈,世人皆知。眼下又忽莫名失了踪迹,那也自然令人浮想联翩。
只是复而回忆彼时在楚家澄心亭内,她言谈话语间诸般情真意切,倒也诚然不似作伪。若非如此,自己又怎会将先前众人拟定计策向其和盘托出?
所谓当断则断,故思来想去,他还是蓦地定下决心。
「咱们所图,是为将金兵彻底击溃。倘若只是消灭一支先锋,那便与失败并无不同。」
「我知此举险之又险,乃是将无数人的性命置于刀尖之上。可唯有如此,才能一劳永逸,为我先前死难众多同道,也为二哥……向宗弼讨还血债!」
杜衡脸色一黯,不由同样为贺庭兰怆然神伤不已。而事到如今,其实也早已再无别条道路。便把五指握在少卿手臂之间,口中毅然决然道:「既如此,可先将百姓迁往别处暂避。咱们再放开手脚,同金人殊死一搏。」
「无论此事成败,大哥皆和你生死与共,同赴国难时艰。」
兄弟俩携手而行,又是半晌并肩走过,不知不觉来到楚家众人驻地。少卿心境踟蹰,有意走上前去,却又觉双腿重愈千钧,俨然每每向前一步,皆要耗尽自己浑身气力。
杜衡已从旁人处得知早前之事,加之看出兄弟胸中万般纠结,遂抬手在他背心轻轻一拍。又道楚姑娘素来深明大义,绝非何等小肚鸡肠之人,自己则还有事须去处理,便转而独自动身离去。
「是谁?」
火光明灭,何之遥正把本门弟子聚集,安排今夜值守事宜。陡然发觉自远处走来一人,立时拔剑出鞘,携一众同门将其团团围在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