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共此心 (第2/2页)
翌日清晨,杜衡便依昨夜二人定计,将百姓愈往南面遣送。另一边亦向渡口派出哨骑,前去打探敌军活动踪迹。
而一切也果如雪棠所料,隔天午间,便有金兵小股人马,约莫数千人乘船靠岸。先是在四下伐木铸墙,建立营垒,再把埠头扩建增大,以供对岸援兵随后赶到。其间亦曾向外派遣斥候,但因义军事先已有准备,故而并未遭其察觉踪迹。全军藏匿在数十里外崇山峻岭之中,人人蓄势待发,摩拳擦掌,静待来日决战将近。
第三日里,水上浩浩荡荡无数船只驶来。放眼旌旗风帆,遮天蔽日,正是宗弼亲率大军,就此横跨渡过长江。五十万兵马沿江岸展开,光营帐便足足绵延十几二十余里。
月生日落,夜幕降临。各派耋宿众人,以及军前大小将校,便齐聚在临时所搭建营帐之中。只是左等右等,却迟迟不见少卿与杜衡现身。
「如今大敌当前,却迟迟不见那姓顾的出来,你们青城山到底卖的是什么关子?」
陆惟舟又急又恼,索性「啪」的一声将佩剑摔在桌上,朝着邢懋言等人大呼小叫。
「诶诶诶!我说你这老太婆!」
慧能脸孔一板,自是不以为然,「我顾师侄忙前忙后,日理万机。就算来的迟了,教你等上一会儿又能怎的?」
言讫,他又胖脸一扬,阴阳怪气道:「哼!依我看呐,你就是怕死!这才想找个名头,好教自己脚底抹油!」
「你放屁!」
陆惟舟勃然大怒,猛地抽出剑来,遥指慧能声色俱厉道:「是哪一个说我怕死?」
「老贼秃!你若真是个有种的,敢不敢这便和我出去,到金狗的营里杀它个三百回合!」
「那又有什么不敢?」
慧能抚掌而乐,霍地一下从椅上跳起。又煞有介事般双手打个佛礼,「只是大和尚乃是佛门中人,不管到了哪里都有我佛庇佑。单单不知老太婆有多大的本事,到底能在人家的刀剑下面挨到几时!」
这二人互不相让,双双便要出门。少卿终于迎面而来,身后则是杜衡与楚夕若紧跟不辍。见到当前情形,遂开口询问起因。
慧能抢先一步,便将事情添油加醋一番解说。其间歪曲之处虽气得陆惟舟七窍生烟,偏又全然辩驳不过,到头来不禁老脸通红,浑身发抖,连连破口大骂无耻。
「二位皆是前辈,无论何事都好坐下来说。」
少卿微微一笑,请他俩暂抑无名,又向众人道了迟来之罪。昂首行到帐内中央,暗运内力开口说道:「诸位前辈面前,少卿不愿相瞒。适才我三人走遍营中,发现当前剩余粮草已然只够义军五日之用。」
「又换言之,倘若五日之内依旧难以破敌,则无需宗弼来攻,我军便会不战自溃。」
得知此事,直顿教在场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陆惟舟急火攻心,越想越觉来气。再次起身跳脚怒骂,戟指少卿道:「当初要从江夏逃跑的是你,如今说粮草不足的又是你!姓顾的!你到底想要怎样?」
「陆施主稍安勿躁。」
见她如此盛怒,终于是无尘率先站了出来,不卑不亢,沉声说道:「顾少侠既把我等召来,料想是已在心中有了破敌良策。」
他口中一顿,继续又道:「顾少侠,当前军中斗志昂扬,人心思战。你若有何计策,大可即行告诉我等便是。」
「是。」
少卿正色还礼,请众人先行落座。目光灼灼环顾周遭,就此直言不讳道:「当前金兵已在江边安营扎寨,若要再行南下,只有西面一条道路可走。」
「此路绵延危崖之间,地势险峻异常。依少卿浅见,可使我军兵分数路,便在此处大破金军。」
「慧能师叔,懋言师叔。」
「二位各领本堂弟子,一队前去北山放火,使烟气充斥林壑。另一队则在南山准备滚木礌石,一旦完事,可在原地暗中等候。到时以鼓声为号,一通鼓响,抛下滚石。待第二通鼓起,立时从两面杀出,自左右切割敌军阵势。」
二人领命,各自重新坐定。少卿又转而望向陆惟舟与无尘,教他们带领门下弟子,同样分做两股。
陆惟舟率人在道路前后尽头砍伐巨木,先行将入口堵塞,待金兵移开路障,中军踏入险境。一旦看见火箭升起,即刻再次封死两边通路,将敌彻底困死在这山谷之中。
少卿又道:「无尘大师,请你到时与贵派的师兄们一道,前往金军岸边营地。倘若营中守备不足,则可将其全歼。倘若难以取胜,便只管放火烧船,使其无法再行返回江北。一旦事成,不必恋战,即刻回来支援正面。」
「大哥。」
杜衡闻言,当即走上前来抱拳拱手,肃然等候军令。
「大哥便与军中众位弟兄守在谷中,遭遇金军只管挑战呐喊,待到他们派人来追,便直接向深处撤退。路上可多丢弃些旗帜辎重,使宗弼对此深信不疑。」
「我和夕若亦当引楚家与青城其余人马,埋伏在一旁
另作接应。」
「白师叔。」
「当前我军中尚缺铠甲兵械,请师叔两日之内多多打造备用。待彼时战事将起,再与江湖上其余各路英雄豪杰组建一军,便在山谷出口截杀敌兵,不可使其逃走一人。」
本来听到少卿只教自己赶造兵器,白大有还以为他兀自对自己信任不过。不过后来又得重任,这才大喜过望。想到终于可亲手为妻子报仇雪恨,不由梗直了脖子,昂然大声称是。
少卿轻点点头,心念电转,又将前后经过暗中推演一遍。自觉一切都已万事俱备,遂就此笃定精神。手臂一挥,自有兵士从外面送来坛坛烈酒,为在场人人尽皆斟满。
他双手举杯,朗声说道:「此战,乃是我义军安身立命之役。少卿年幼才疏,不敢保证诸位皆能幸存。」
「但我等脚下道路,乃是无数同道以自身血肉铺就。惟其在天有灵,务当助我全胜!」
酒香清冽,一饮而尽。譬若此生长远,汤汤奔赴东流。